《崩壞：星穹鐵道》整個翁法羅斯大版本是： A) 希臘羅馬神話精神續作　（智識命途） B) 《動物朋友》（不含第二季）精神續作　（記憶命途） C) 反美反deep state的文化炸彈　（毀滅命途） 　　原、鐵、絕三姐妹，一直在做的是「我在你們擅長的遊戲裡打敗你們」，我做日式二 次元，我說美國故事，我致敬歐洲、美洲、中東、非洲大洋洲......各個文明、文化，都 可以做到比你們這些不肖子孫更勁、更正、更香。這是與(網友所希望的)當代中國文化戰 略合拍的主線任務，也是創作者主要的爽點所在。 　　在這之下，便可選擇這樣的挑戰：天底下各種精神續作那麼多，我能否翻出一點具挑 戰性、顛覆性，可以將這整個母題解構再建構的新意？ 　　首先A不用多說了，擺在明面上的第一層。從B講起。 　　我過完3.2劇情後，想到了2017年播出第一季、爆冷大獲好評，然後第二季被搞爛的 《動物朋友》。 　　《動物朋友》的世界是個廢棄遊樂園，生活著擬人化並且增長了智能（雖然不多）的 各種動物，而主角小包是個失憶的人類，除了智能比動物朋友完整，最大的不同，就是人 會對存在與現狀產生問題，試圖解題，於是逐漸從一無所知開始探索世界。 　　這個遊樂園中，又遊蕩著一種「天藍怪」，會捕食動物朋友，然後吐出來，把朋友還 原成動物，那朋友的人化形態、智能與記憶就消失。 　　隨著劇情演進，各種跡象逐漸暗示：整個遊樂園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輪迴世界，朋友是 人類催化出來給人提供情緒價值（當年還沒這個詞）的玩物，牠們身上只能、也只應有人 們懷念、嚮往的各種純真與善良，智能也就是人所希望的「聰明一點，但不要太聰明」， 有問題還需要我們發揮小學程度的知識來指導你的動物特長去解決，人類的爽點就是這個 啊，自古以來都是。而天藍怪就是一種監督和重啟機制：如果「朋友」不安其位了，發展 或演化到可能失控的程度，就將之抹殺，變回動物，再從動物中重新提拔出「朋友」，又 或者重啟整個世界。這樣，樂園就可以永遠保持希臘神話中所謂「黃金時代」的狀態。 　　但小包醒來的時候，我們又可以看出，整個人類世界已經滅亡了，剩各種機器和這遊 樂園還在自動運行，也不知運行了多久，總之年久失修，一定會出現各種問題與漏洞。有 漏洞就有危機，人類解決危機，解明身世之謎，然後把已然腐朽的「無限輪迴的虛假的黃 金時代」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與朋友一起重拾起擁抱未知的文明精神，向前行。過程中， 觀眾首先會被動物朋友們的純真善良所治癒，再被世界末日的黑暗真相所打擊，最後與主 角們一起成長，成為英雄，復育出「真正的黃金精神」。 　　公式大抵都是這樣的，但第一季只演到初揭真相的地步，然後第二季在製作方的人事 鬥爭中被整個搞爛，成為近年日本動畫業界最大的羞恥，即便今年的《Ave Mujica》也沒 能超越。 　　但現在回頭來看，或許爛了也好，因為如果按公式寫到後半，它也可能會越來越背離 觀眾的期望：我就是想來看萌寵，想來治癒的，我不想你又來跟我說教。這種輪迴世界的 設定，類似的作品，自電子遊戲普及以來，還不夠多嗎？且最後如果你按公式去「敬不完 美的明天」，去複讀「開拓」的教條，那難免老套；但如果刻意反著來，退回到純真美好 舒適圈裡，像結尾被罵翻的《熊巫女》，就更要挨罵了，因為這樣會照見人性中不長進的 一面，令人應激。 　　如今《星穹鐵道》的翁法羅斯，就來挑戰這個差不多已被寫爛的題目了。 　　首先玩家和開拓者不是一無所知，玩家和開拓者是天外來客，一開始就知道翁法羅斯 是個封閉的世界，一開始就知道真相的大致輪廓，所以進去以後對什麼「逐火之旅」，什 麼「再創世」都不至於太入戲。換言之，編劇首先自己封殺掉賣關子、賣懸念拖戲的爛招 ，整個世界的輪迴機制，還有防止人們突破星空的隔離機制，3.0就初步揭露，到現在3.2 就差不多明朗了，就剩那毀滅的「黑潮」是怎麼回事還沒講清楚，但想必也是直接關係著 「毀滅」。 　　再就是對「黃金精神」的描寫與歌頌，編劇並不只讓這世界中的人類傻傻的都按照預 言去跑，因為如果那樣的話，等真相揭露以後，一切都會淪為虛無。這星球要走的是智識 、記憶、毀滅三條命途，不是虛無。我們應該注意到，翁法羅斯與《動物朋友》，與類似 的輪迴世界作品，相當關鍵的差異就在，不必等到天外來客前來揭露真相，這個世界中的 人，雖然也有墨守傳統、以模仿來追慕那回不去的黃金世的庸眾，但賢人、英雄就大都不 乏懷疑和研究的精神，他們一直都在設法解明真理與真相。──這是對「人」的肯認，也 是現在的玩家和讀者比較樂見的。 　　編劇花費大量筆墨去刻畫各種學派的猜想，城邦的生滅，英雄的擔當，去為這些精神 填充了血肉，讓原本超然的玩家與開拓者也漸漸共情、入戲，這是題中應有之義（否則也 不好賣卡），也是誰都不該草草帶過的基本功，對標《動物朋友》第一季前幾集達到的周 邊賣爆的成就，現在3.2遐蝶也算是達到了。 　　真相解明：整個翁法羅斯世界，一方面可能是憶庭某人私藏的「記憶農場」，生產這 些英雄故事來供人反覆收割，一方面是禁錮某個絕滅大君的囚牢。寫到這個程度，已經超 出《動物朋友》精神續作的範圍，所以我們的格局要進一步打開，放眼現實： 　　C) 反美反deep state的文化炸彈 　　2.0匹諾康尼已經把美國故事講過一遍，但顯然目前這種東西還不嫌多。「記憶農場 」，無限輪迴，反覆收割的設定，對標現實世界，大家最願意想到的，應該就是新自由主 義金融霸權，美元潮汐收割機制。什麼泰坦，什麼收集火種，什麼再創世，對標一下資本 主義的周期性經濟危機，我是懶得具體去一一對應，但這想來不難，你多看幾篇筆戰文也 就會了。如果有哪裡對不上，就說：「廢話，讓我來編，我當然要故意多編一些對不上的 地方，把幾種不同的東西混在一起。哪能完全照抄，讓人一眼看穿？」這樣講就差不多無 敵了。 　　那麼，反對這個系統的，就有兩種存在：第一種，是受其所害，開始質疑和抵抗的英 雄與凡人，對標幾百年來《百年孤獨》等各種反殖民主義文學，以及全球化浪潮中的受害 者、反抗者。第二種，就是要把這整個世界掀翻的「黑潮」。 　　當今現實世界，有誰堪稱這「黑潮」，擁有毀滅令使級的偉力？ 　　所以我預判：翁法羅斯所禁錮的絕滅大君，不會是反派。 　　3.2版遐蝶故事引出的概念：有死方有生，「毀滅」也帶來「新生」，這便是個鋪墊 。 　　當然，劇中的「黑潮」與那位絕滅大君不可能對標現實中國，編劇不敢。但是，只要 有對標中國的解讀可能，只要它可以顯現或包含中國的某個側面，大家就可以這麼講，於 是同理，編劇也就不應該把「黑潮」與那位絕滅大君寫成單純的反派，「黑潮」與那位絕 滅大君也就應該顯現或包含當今中國的某個側面。 　　又按整個遊戲的底層邏輯，劇情中出現的主世界不可能毀滅，過完主線都能回來逛， 地圖資源要複用的；對標現實，中國也從來沒有說要毀滅世界秩序。 　　雖然這樣的新意也不算太新，但重點本來也不該是「新」，而是與人們的關係，與時 代的關係。在「輪迴世界」這種已經顯老的框架下，把日本、美國之前還一直不想寫、不 敢寫、寫不好的東西寫出來、寫下去，這是《原》、《鐵》、《絕》正在做的事情。我們 可以繼續看下去。 -- 　　　　　　　　　　 Schroedinger's cat is NOT dead. http://sites.google.com/site/youtie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1.76.64.10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iHoYo/M.1744342836.A.00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