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doKado角川（05 懸案尋蹤）網頁好讀版： https://www.kadokado.com.tw/chapter/368835?titleId=36273&ownerId=165638 我以血養這世道太平，但世道卻非應我所願而行。 【壹、寒客來】 05 懸案尋蹤 未時，縣衙公堂上胡縣令焦急地左右踱步，時不時朝堂外望去，連聲催促衙差道 ：「你再去看看馮虞回來了沒有？」 胡縣令是緊張的。一大清早縣尉馮虞便奉了他命令，率領一干衙役下鄉搜捕客店 寒客來。據馮虞說，萬圖開打包票以午時為限，定能交出人犯，將事情查得水落 石出。其實他是不大相信這些江湖中人的——任性妄為、視法紀為無物，不將官 府放在眼底。 但自他掌理地方以來，四年多時間，陸續有那失蹤的商客親屬前來報官。初時他 未曾放在心上，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卻百務繁雜，身為一縣之長的他，要管 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興義學、理荒地、開水井、判訴訟、查盜案......椿椿件件 ，從沒一日省心。而商客又多是遠地而來途經此處，落腳數天便啟程。誰知他們 是不是又到別處做生意去了？又或經商途中病了、死了，還是揮霍光了不敢回老 家？ 也因此，即便有那等親屬願意出賞銀請官府代為尋人，他亦意興闌珊。線索太少 、費時太久、收效不大，對他積攢官聲難有幫助，往往虛應幾句，交代下面人去 辦也就是了。可這回卻是因為出了驚天動地大事，逼得他非得親自坐鎮，將人找 回來不可。 失蹤的是小霸王王天富，乃是本縣地方富紳王大戶的獨生愛子。打他初到任時， 就聽過王天富的大名了，只因那王家九代單傳，王大戶將這獨苗兒子寵得無法無 天、囂張跋扈，整天四處惹是生非，時有欺凌鄉里的事發生。王家一向財大氣粗 ，每遇紛爭上了公堂，王大戶也從不手軟，總是大手筆撒銀子息事寧人，聲稱花 錢消災也就是了。正因為他出手大方，那些被欺凌的百姓往往拿了銀錢賠償也就 忍氣吞聲、口中自認倒楣不再計較。從王家人以「花錢消災」四字形容想去，便 也清楚他們行事——既然是「災禍」，那絕不是王天富的錯，千錯萬錯都是他人 的錯。 王天富樹敵既多，半年前當他傳出失蹤消息，那王大戶還以為是哪個鄉鄰不識好 歹，怒氣沖沖領著一幫護院大街小巷大罵不休，誓言揪出惡作劇之人。直到三四 日後，那王天富的下落仍然音訊全無，王大戶終於意識到事態不對，恐怕兒子這 回性命有失，這才老淚縱橫急匆匆直奔官府報案。 胡縣令本就與王大戶相熟，逢年過節的，王家備給胡大縣令的節禮向來是獨一份 豐厚。都說禮輕情意重，禮重，自然情更重了。其實彼此心照不宣，都是為了王 天富緣故，胡縣令多次在公堂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打那糊塗官司。 此次王大戶來求，且不說身為地方父母官職責，就憑那一桌子亮澄澄的黃金元寶 為報酬，胡縣令自然義不容辭。連忙找來縣尉馮虞，囑他接下來一概不論旁務瑣 事，只專心一意辦妥此案。馮虞是個緝盜好手，王天富失蹤多日，他猜測這該是 一樁擄人勒贖案。 「既然如此，那盜匪為何不提出要求呢？」王大戶驚詫問。聽說是擄人勒贖他心 底著實是鬆了一口氣，既是要錢，那匪徒必會照應兒子性命安全無虞，至於贖金 ，幾代的積累可不是空口白話，他有底氣大凡對方講得出金額他就能辦到。雖然 大筆損失難免，但所謂財去人安樂，總好過現在不上不下、無消無息，提心吊膽 卻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爺前幾日拿著鑼鼓，又帶著一群家丁沿街喧嘩。所謂勒索原就是以求財為 目的，我要是那下手之人，絕不會在這般引人注目下索要贖金，白白露了形藏。 」那馮虞一身皂衣，木著一張臉淡淡道。 幾句話說得王大戶訕訕然，頗後悔之前行徑。要不是他一時愛子心切做了這等荒 唐事，指不定現在就有天富下落了。 「這也難說。」一旁的胡縣令聽後忙緩頰：「天富兄交遊廣闊、不拘小節，許是 哪裡得罪人也不一定。這世上多有小雞肚腸之徒，挾怨報復者有之。既然過了四 天未有消息，說不定只是故意拿人作耍，引王老爺擔心罷了，並不敢真作那為非 作歹惡事。」 「果真如胡大人所言，令公子既然交遊廣闊，與他曾有過節的人應當不少，倘若 要一個個排查下去，可要費點時間。」 聽馮虞語氣不鹹不淡，話中卻帶三分刺，王大戶勃然慍道：「馮縣尉你這話是什 麼意思？」 「王老爺，雖然馮縣尉調到本縣不久，卻是有二十多年經驗的緝盜老手。他說的 話沒甚別的意思，純粹是就事論事。」 「哼！」王大戶鼻中哼出一道氣，臉上猶然忿忿，只因胡縣令細數馮虞豐富的破 案資歷，才生生收回臨到嘴邊的刻薄話語。「管那廝賊人想幹什麼，抓到人以後 ，胡大人可得讓我親自『會一會』，看是誰這般膽大包天敢擄我兒。」說罷甩袖 揚長而去。 他是想動用私刑了！胡縣令心知肚明，口中卻唯唯應承下來。畢竟誰都不會跟錢 過不去的。 待送王大戶回來後，胡縣令見馮虞一臉憂心模樣，忙問道：「馮老弟你這是怎麼 了？」 「大人聽見沒？方才王大戶說想要親自『會一會』犯人。且不說公堂之上沒有私 相見面的規矩，他話裡的意思不單純，大人得要留心。」 「多謝馮老弟。不過呢，你才剛來，對此地人情還不大熟悉。這麼說吧，」胡縣 令拍了拍他肩膀：「只要能找到王天富，你我前程功名都在這上頭了。」 見胡縣令說得隱諱，馮虞蹙起眉不解道：「大人的意思是......？」 「馮老弟，我可真將你當作自己人。」胡縣令從內室捧出一個木箱子，打開後滿 室生輝，一個個金 的元寶小巧可人，好似在招手。他伸手將元寶堆一撥，一分為二，一半推到馮虞 面前：「這是王老爺特意送來的。我知道外頭奔波辛苦，身上無銀難說話，你把 它收起來就是。馮老弟是捉賊第一好手，接下來就有勞你了。」他怕馮虞推辭， 忙又道：「找到王天富後，王老爺自然還有賞。馮老弟脾性重，王老爺真心相待 ，萬望好自為之，莫要多生枝節。所謂天下父母心，兒子失蹤了自然焦急，一時 之間說話口不擇言也是有的，下回再見他時容讓幾分也就是了。別總把他的話往 心裡去。」 似是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馮虞好半天不曾答話，只盯著那整整齊齊攏成一堆 的元寶山。半晌後忽地一笑，順手將一個個元寶兜進袋裡：「大人教訓的是。既 承大人信賴，屬下是該謹慎些。」 眾人皆以為王天富失蹤案很快便會水落石出。誰知一連數十日竟無半點進展，莫 說是索求贖金，連點消息也無。王大戶是天天到縣衙鬧，先是皮裏陽秋冷嘲熱諷 ，再是糾眾怒罵，把個公堂鬧得彷彿成了市井瓦肆，吵雜不堪。 胡縣令也是有苦難言，心底將馮虞罵過千萬遍，氣他無能。可真說無能嗎？似乎 也不是那回事。為了查出哪些人與王天富有仇，馮虞帶領手下衙役一間間賭場酒 肆找去。人是還沒找到，地痞流氓、宵小盜賊倒是抓了一堆，全候在大牢等他審 訊，縣城裡、市井中頓時清靜不少，百姓一時稱善聲四起。 馮虞還查出，最有可能擄走人卻連贖金也不要的，就是一年前王天富打死高家父 子一案的關係人。但唯一的關係人高家寡婦早就死了啊。死得不甚清白，據說王 天富曾對她百般欺凌，高家寡婦含羞自盡。此事當時曾鬧得沸沸揚揚，引起一眾 公憤，最後又是王大戶出錢替高家人修了一座墳墓，方才平怨。自然在王大戶口 中，愛子甚是委屈，被一個潑婦無端纏上，連個年節都無法好好過。 那時聽完王大戶發牢騷後，胡縣令自己說過什麼來著？喔，是了。他勸王大戶一 句：「得饒人處且饒人，為此終日煩心，不值當。」 但，既然不是高家寡婦，還有誰與王天富有深仇大恨？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王天富生還回來的希望愈來愈渺茫，王大戶再也不鬧了。 他彷彿一下子被抽去生機般，白髮蒼顏，委頓不堪。鎮日在自家院子裡兜圈子， 逢人就問：「我兒子呢？富兒回來沒？」 胡縣令也曾探望過幾次。每一回王大戶皆是緊緊箍住他手腕，以為他是來報好消 息的，眼中迴光返照透出一絲神采。待發現還沒找到王天富後，頓時跺足大哭， 老淚縱橫。 此番轉變亦是胡縣令料想不到，可再深思下去，也不覺萬分淒涼。當真應驗了那 時跟馮虞說的一番話：「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子不見了自然焦急。」 漸漸地，尋找王天富已經成了胡縣令心頭上最要緊的一件事。於公於私，他都希 望此案盡快了結，莫要再有人為此難過受累。 直到一個月前，馮虞突然說他有了新線索，王天富失蹤或許與寒客來的女當家文 三娘有關。 文三娘？胡縣令低頭想了想才憶起這名字，寒客來的肉包子挺有名氣，據說王大 戶的宴席上必有這道肉包子。可這與王天富有何干係？ 「王天富一案久無進展，屬下懷疑這起失蹤案並非單一個案，乾脆將近三年來的 失蹤人口檔案全調出來。原來，這些年來前前後後共有三十幾起商客失蹤案件， 只是當時未能深查。這些失蹤的商客彼此互不相識、籍貫也各異，除了有三起最 後是家屬自行報官銷案，說是人已經回家了以外，其餘都未有結果。此外屬下還 發現，當中有十二個的家屬都曾提到，失蹤的商客喜愛寒客來的包子，也因為這 樣，他們只要在本縣落腳，必到寒客來住上個幾晚。」 一個乾淨的客店，再加上餐點可口、價錢公道，自然能吸引八方來客投宿。為此 而懷疑文三娘，那就說不過去了。胡縣令本要將它斥為無稽之談，可一想到王天 富身上能查的線索也都查了，已經到了山窮水盡地步，只好聽任馮虞繼續說下去 。 馮虞又說，若真是文三娘所犯，此案將大大棘手，不能輕舉妄動，非得請人幫忙 不可。 這話又令胡縣令大惑不解。一個寡婦，再加上身有殘疾的店裡伙計，派幾名捕快 前去將兩人拘提問話就是，有何難處呢？ 只連月下來，胡縣令對馮虞幾乎已經到了言聽計從地步。兩人如今是一條繩上的 兩螞蚱，福禍相依，馮虞並沒花費什麼力氣，便讓胡縣令同意他所請。 馮虞請來的兩個人據說是一對師兄妹，萬圖開與江潑墨。萬圖開倒也還罷，年近 四十開外，濃眉寬肩，面貌粗獷，頗有江湖中人氣息，甚是穩重；但他身旁那位 年輕小姑娘，一派不諳世事模樣，莫要添亂就好了，真有能力制服文三娘？ 抱著滿腹懷疑，胡縣令幾乎夜不成眠，連小妾親手做的美食精饌也食不知味；眼 看馮虞率領一眾衙役遲遲未歸，回報的衙差又說只聽見寒客來裡打鬥激烈、喝叱 不斷，相關細節一問三不知。胡縣令不禁憂心忡忡，如今寒客來裡到底是什麼情 形？ 「回來了、回來了！大人，馮縣尉回來了！」 胡縣令蹭地起身，急急向前走了兩步，突地又停住腳步，喚住來人低聲詢問：「 抓到文三娘了？」 「抓到了！」 「真是文三娘犯的案？」胡縣令聞言大喜過望，經過大半年的努力終於破案在即 ，一時間覺得有些暈暈然，頭重腳輕好不真切。 「那文三娘已經承認了。除了她以外，還帶回店中伙計蠻子，以及一匹白馬。」 衙差喜孜孜道，一邊說一邊數來。 「帶匹馬回來做什麼？要緊的是王天富啊！」 「這......馮縣尉沒細說，小的也不清楚。他只交代小的趕緊回來，請大人先備 好一間隱密之所，以為審訊用途。道是此案曲折離奇，不便當眾過堂。」 胡縣令忙連聲稱好，吩咐衙差盡快預備。他是太興奮了，未及深思馮縣尉所說的 「曲折離奇」究竟是什麼意思。 ---- 朝政清明輔明君， 亂世當道除賊臣， 人間地上斬妖鬼。 各冊故事獨立，分著讀也可以。 《大荒遺冊》 卷一・三秀（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卷二・無厭（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430850/） 卷三・殊途（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971622/） 卷四・太平（KadoKado角川連載完結） -- 說書人Yang FB: http://fb.me/croatiayangfans 出版作品 《大荒遺冊・卷一：三秀》、《止戈外傳：問天》、《相逢有時》 《止戈》、《天火》、《無鬼咖啡館》...等數十部小說。 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讀墨電子書：https://readmoo.com/publisher/109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5.43.40.16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726040206.A.B4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