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謂「最後一個夏天」之後，十年過去了。 已經是久遠泛黃的記憶，在那個大人都稱為人生分水嶺的十八歲，你往南邊， 而我執意向北。久遠的泛黃的記憶，卻還記得某年同學會聚餐結束，一群剛從同一個高中 踏入不同縣市的女大學生坐在海邊，連海浪也淹不過我們的說笑聲。 妳說，想去看看浪花，就招呼著幾個和妳要好的朋友往海走去，我沒有理會妳，就還是坐 著，不知怎麼地卻忘不了那一天，冬季的烏雲把海水染灰，妳一直走，步伐很堅定。 十年過去，妳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人。在高中畢業前夕，因為被某個已經不是朋友的人爆料 ，妳透過謠言知道了我最醜陋不堪的秘密——也就是喜歡妳這件事——自此，我知道我將 要習慣妳變得僵硬又保持距離的態度，而我所能回應給妳的就是不在乎，對妳淡漠、無視 ，在那個同性戀還是不可說出口的十年之前，隨便一個舉動都有可能傷害妳的形象，造成 不必要的誤會。 所以當妳說妳想去看海，我撇過頭，假裝和其他人聊得開心。當妳已經走到不可能注意到 我的遠處時，我才敢看妳。我沒想過的是，這幾乎是我們十年之間相處的隱喻了。 十年，讓我們從隨便一件事都能開心到在床上打滾的高中生，變身成一位歷經社會毒打、 借酒澆愁，卻也獨立自主的女性了。 因為十年之後在酒桌碰上的妳，還帶著當年獨有的自信氣質，卻也有一點滄桑、一點疲倦 ，聽著妳獨自在異國開了八小時的車，我則分享換了專業領域後的工作心得。 人說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在我還小的時候不以為意，痛徹心扉的事情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 ？或許我也從沒想過，原來不需要甚麼轟動的和解場面，只要幾杯酒、幾口小菜，以前那 樣尷尬的相處氛圍能彷彿從沒發生過。 但有些事情或許也永遠不會改變。例如我沒有忘記十六歲時我們曾經要好過，例如我沒有 忘記我們都是幽默的人，例如妳也沒有忘記我很好吐槽跟被欺負。 「妳從以前就是那種堅定追尋自己目標的人啊。」在我狼狽吞嚥著義大利麵時，妳突然很 認真地這麼說。 後來又陸陸續續約了幾次酒局。我聽著妳和男友打算同居，妳聽著我和女友的買房計畫。 中間再穿插幾個朋友間的笑話與吐槽。 從來也沒有想過，看著妳的背影離開，我的想法竟然會是「跟朋友一起喝酒真的好開心啊 。」 在那個大人稱之為人生分水嶺的十八歲，妳往南，而我執意向北。接著，在台北的某間酒 吧，談笑之間，我們在同桌點了兩杯風格完全不同的調酒。 和妳做朋友，非常開心。 可以的話，下一個十年，再一起出來喝酒吧。 ※ 引述《ShyLes (人家會害羞 (拉板匿名ID))》之銘言： : 作文題目：回首 : 國文老師把我的作文印成四十份，發給全班。妳把影印版的我的作文對折兩半，放進抽屜 : 。 : 我知道妳沒有看。 : 十五歲、還是十六歲？春末夏初之間曖昧的交界，鄰座的我們開始要好起來。 : 那時的我總是背不好元素週期表，下課時間，妳總是很有耐心地一個一個聽我背， : 鉀鈣鈧鈦釩鉻錳鐵鈷鎳銅鋅鎵鍺砷硒溴氪…… : 當我的小考終於拿了滿分，妳比了比自己：「老師教得好。」 : 「屁咧。」我哈哈大笑。 : 因為妳，化學很爛的我，選了自然組。 : 那是我們第一個共度的夏天。 : 當蟬聲自樹林間鳴起，我們都知道已經迎來了最盛大的季節。記憶中的那段時日總是風光 : 明媚，泳池浮躍著閃動的光芒。在池畔，妳說，換氣的時候，放輕鬆…… : 那段歲月慢得像是蝸牛爬過了石牆。有時候，甚至覺得是一場夢，那麼緩慢，又那麼 : 模糊…… : 體育課眾聲嘈雜之際，我還捧著濕轆的頭髮，然後然後，妳說，我喜歡妳。 : 我知道妳在開玩笑。我知道妳在開玩笑。 : 窗外大雨傾盆，雨聲很快地淹沒了蟬聲，淹沒了女孩間親密的竊竊私語。 : 我想要說的話，好像也被困在雨滴裡面了。 : 每每都在想，是不是這雨再下，就能下成一片海洋？ : 而又是甚麼讓我們徬徨無助，奔走於積水的小巷，尋找自己的臉孔？ : 我想像自己是海上的一座島，而妳就是我每日期盼，卻只偶然途經的候鳥。 : 高二堪稱是我最苦難的時日。那裡的記憶是空白的，依稀記得有世界末日，但甚麼也沒發 : 生。眾多紛亂的記憶裡，彷彿看見我們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球賽、畢旅、科展，一律 : 沒有印象，彷彿那是一張等待填寫的答案卷，我始終倔強地不肯作答。 : 夕照下，黑板上逐漸褪色的雙曲線方程式，好像預告了甚麼。 : 升高三的夏天，好像還沒有聽見蟬聲，就這樣迎來了大考。 : 那時的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嗎？我不知道。我為我前兩年的貪玩付出了代價，終日埋首於 : 書堆，仰頭看見妳，就寫一點文字。 : 日子看似靜好地過，事實上每個夜晚我幾乎瀕臨崩潰。壓力與自卑感不斷湧上，我們甚至 : 常常爭吵。為什麼而吵？我不知道，我不記得。 : 還記得是十二月底，我遞給妳一首抄寫來的詩：「好好愛人／好好對待整個宇宙 : ／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著／／好好活著才能明白／活著好好」 : 妳那時陷入低潮，我卻只能抄詩。 : 後來才聽妳說，學測作文「通關密語」，妳寫了那首詩。 : 妳拿了從沒想過的高分，一直以來對作文頗有自信的我，卻拿了出乎意料的16分。 : 成績單寄發的那一天，我毅然決然決定指考。 : 我們已經毫無交集了。 : 而忘了是怎樣的場合，妳說，妳對女生沒有興趣。 : 我知道，我知道。 : 當校園的女孩陸續換上短褲，我明白十七歲的夏天就要來了。 : 我的化學週期表早已滾瓜爛熟。 : 我不會再被泳池水嗆到。 : 我們不再比鄰而坐。 : 不再於課堂中竊竊私語。 : 這是最後一個夏天， : 我不會再愛妳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3.195.148.17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722428153.A.547.html